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铅笔写下的评语和一句无心的表扬

发布时间: 2023-10-10      点击量: 

铅笔写下的评语和一句无心的表扬

 

生活不是由我们度过的日子组成的,而是由文字记录过的日子组成的。

这种感觉,源于文字对我的滋养和成全,源于就读中文系时各门课程对我的教化,源于写作课老师,在我的练笔本上,用铅笔谨慎地写下的评语,还源于班主任那一句无心的表扬。

而这些练笔习作,并非老师布置的作业,老师之所以会在其后写下评语,则源于我,一个忐忑的文学爱好者羞怯的请求。这请求,对虔诚的文学青年来说,是梦想的寄托,是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迈出的一步,对老师来说,却可能是额外的负担——多年后,当我自己从事文字工作日久,才意识到,这样的请求,可能是不礼貌的,是强人所难的。 试想,以老师的文学修养,必定是读惯了经典的高水平的文本。老师要在做学问、授课之余,硬着头皮去阅读那些浅陋、青涩、空洞的文字,不啻为一种精神上的折磨,是对他精力和时间的浪费。

最近,我朋友圈里有位作家,对那些请他帮忙看看自己的稿子写得怎么样的人破口大骂,并说,再有人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,请先按千字千元支付稿费,不要把写作者的劳动力不当啥。此条朋友圈下面,留言者众多,都是深有同感的作家或编辑。更有作家截图转发,附言道:“干得漂亮!”看上去,大家都有类似的困扰,苦此类差事久矣!我也曾多次接到过“帮我写一篇”或“帮我改一篇”的要求。 外人看到的都是成品,没有用心遣词造句布局谋篇构思推敲过的人,或许以为,对写作者来说,创作的灵感如自来水龙头,一打开就会汩汩而出,容易得很。不知道一篇文章要成型,凝聚着写作者多少年的积累,需要写作者付出多少心血。事实上,对作家和编辑以及相关专业的老师来说,开卷未必有益,必须守眼如玉。当我明白这些道理,再看30年前,写作课老师认真地用铅笔在我的习作上写下的那些点评,不禁惭愧又感动。

30年,回头去看,倏忽而过;细细想来,其间有多少人和事啊!但大多数人和事, 如沙上写下的诗,一阵风来,一阵雨来,就会匿迹潜形,消失不见。30年,也有很多当初原本以为浅淡的印痕,却长长久久,生根一般,历久弥新。比如,作为学生的我,用钢笔写下的肤浅之作,老师用铅笔写下的中肯评语,班主任那句表扬,和我那些敝帚自珍的经历一样, 留存于我的心灵深处,依然没有褪色。

那个被我珍藏了30年、跟随我从陕西来到宁夏,搬家七八次依然完好如初的笔记本,好像是我们班名为“罡风”的文学社,发给每个成员的。封面的底色是枣红色,以黑白条纹隔成横道,中间部分是一幅西方风格的图片:一位穿着蓝色长裙的西方女子,凝视着暗红色罗马柱上的象牙色天使雕塑。打开来,第一页,我用紫色的水彩笔写着“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,我却用它寻找光明。”右下角,还有我画的绿色荷叶和红色荷花。我仿佛看到那个二十岁了还幼稚如中学生的自己,在宿舍唯一的桌子上,埋头一笔一画地写下自己的梦想。再翻,下一页,是题为《断线的风筝》的一篇小散文。重读这篇短文,我震惊于自己当年的肤浅,也佩服于自己当年的勇气——这样的“水平”,我是怎么敢把它们拿给写作老师批阅的?老师对这一篇的评价是:“较好。但从对应关系来讲,欲寻自由而不得,欲寻规矩又不能,应成为’我’的心迹的抒写中心。在此圆圈中写’我’与主人的种种关系,有双重意味。”可惜啊,我的天赋和才华,都不足以让我领会老师这份评语的内涵。这篇小文,就一直停留于原地了。

下一篇是《简爱和林妹妹》,算是一篇读书笔记吧,自以为是地发表着我的“女性观”。老师的评语是“有见地。”

第三篇,《单骑一人走天涯》。没见过世面的我真是太夸张了,不过是去百里之外寻友未遇,就生出了独闯天涯的诸多感慨,老师一定是边看边摇头了吧。他的评语是:“你似乎把握了散文写作的窍门。从’独闯’中得到的感受还可再深些。”

第五篇,《走过你的风景》,老师的评语是“少女纯情,缺少故事中的哲思。”这一篇,15年后,修改完善,收入了我的第一本散文集。

好像我请写作老师批评指正的,就这些了。之后写下的,为什么没有再找写作老师指正呢?肯定是因为我的懒惰、羞怯,没有勇气吧!但我的心里,已经深深地埋下了文学的种子。

不知道是否因为我的钢笔字写得比较小,老师的铅笔评语也写得很小。好在,30年后,依然清晰。

见字如面。我不懂书法,但老师的字,有一种成熟洒脱的气质。那个时候,人们还很少用电脑工作或写作,想必老师经常手写教案和文章,他用铅笔将他的意见写在每一篇的最后面,大约是为我考虑,也许我会在不需要的时候擦掉它们?当我领会到老师的这份体贴,不由得再次被老师的精神高度所折服。

翻到第十五篇,《长成平凡的一棵树》,依然是成长期的少女情怀。记得这篇习作刊登在手抄版的《罡风》上,贴在我们教室的后面。有一次班会,难得一见的班主任在讲话中提及了它,好像是夸奖了一两句。突然被老师提及名字,意外之下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,会后有同学提及,我才确定,班主任确实说过我这篇文章写得不错。

可能是随口而出的一句夸奖,却并没有随风而逝,一直留存在我的心底,成为莫大的鼓励。

毕业离开母校, 基于不甚便捷的交通和通讯,更因为自己的一事无成,我不曾和老师们有过联系,同学中联系的也极少,如莽莽榛榛中一棵平凡小树,隐没于俗世尘烟。偶尔在报刊上看到写作老师的大作,拜读之余,也不敢跟身边人炫耀说他就是我的写作课老师。2008年,第一本散文集出版,我犹豫再三,给写作老师和班主任各寄去一本,寄时不曾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。怎么说呢,对文学的敬畏,和对老师的敬畏一起,让我时时深感自己的苍白、贫瘠和空洞,我总觉得,恩师们有没有我这个学生,都是无所谓的。 书寄出去几天,当年的舍友告知我,班主任在辗转打听我的联系方式,我惶恐又紧张,赶紧打电话过去。班主任告诉我,他和写作老师收到书后很开心,他们回忆起我们这一届这个班,恍惚还能想起当年的我是哪一个学生……

毕业25年,我不曾回过母校。想起自己虚度的大学时光,想到这么多年的浑浑噩噩,我的心里总是充满了愧悔,“无颜见江东父老”。直到母校60周年校庆,受邀回母校,和我接洽的师妹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,我说想拜见写作课老师,不知道他老人家有没有时间见我一下,我连他的联系方式也没有。终于,在校庆晚会现场,见到了写作课老师。老师风度依旧,当年的大学女生已中年,内心还是苍白如初,在老师面前讷讷无言,不知道说什么好,几句问候之后,就只有傻笑。校庆典礼结束, 同班同学组饭局,见到了班主任老师。25年未见,似乎只有我的容颜老去了,似乎我们师生依然保有当年的初心。

5年又未再重逢,母校又迎来了校庆。抚摸着我的练笔本,这承载着我之梦想和老师之祝福的小小笔记本,我又一次深觉自己是幸运的。

我的母校是宝鸡文理学院,我的写作课老师是赵德利先生,我的班主任是张乃良先生。

这迟到的告白和感慨,是我,籍籍无名的中文系小女生献给母校的感恩和祝福。

作者简介:

陈莉莉,女,70后,陕西凤翔人。中国作协会员,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,银川市作协理事。现居宁夏银川。1993年毕业于宝鸡文理学院中文系专科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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